top of page

·关于复活的捏造和妄想。大概有萨尔卡多R1-5的剧透。

 

-

 

  雨下到一半就停了。荒野上本来空无一人,现在凭空钻出一个影子。那人形单影只地杵在荒野里,远远的看不清相貌,腿脚纤弱不及一旁的树干。

  他刚出现,对现在的处境并不太懂。周围空无一物,空中悬着一颗极含糊的太阳。枯树干掩在沙土里,壁虎爬虫躲在地下,风小刮不起一粒沙子。

  于是他开始思考,最先想到一个老套的问题:这就是复活吗?广袤的荒野有问无答,冥冥之中他想起:萨尔卡多,3399年你死在潘德莫尼,去往星幽界。现在你找回记忆,倚靠炎之圣女的力量,得以重生。

  也许炎之圣女的售后就是这么不体贴,最初的时候抹去他的记忆,现在又把他随便丢在荒郊野岭。他没法确认现在是否还在原来那个世界版图上,一切又得靠他自己探明。

  第一次重生,没有经验。理应不会比刚失去右臂时更糟,低头一看却惊心骇神:没有肉身。他是透明的,无形的。宛如蒙了一层白纱。

  萨尔卡多从未预见重生返世而肉身不存。导都科技让人不去迷信,他看电影都会窃笑里面幽灵的存在,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去当那可笑的魂魄。打从萨尔卡多成为统制局的代理至今,好事坏事做过不少,因果应报,这无力的身体就像印证了当年工程师和污染者对其刻下的诅咒:你这统制局的走狗,蕾格列芙的傀儡!可恶!可憎!人道毁灭不足偿还你的罪过,你绝对会感到后悔!

  声讨和咒骂像苍蝇一样萦绕在耳畔,萨尔卡多思来想去,后悔倒不至于,现在多是怨怼。他拿无形的右手去捏似乎是额角的地方,停顿几秒又猛地踢向脚边的石头。一脚下去,腿脚穿过了石头,他险些踉跄着倒下,石头却没动分毫。

  萨尔卡多迟疑一阵,梦回数十年前。沉默许久,多是在找办法,他反复走动几步,长时间内一头雾水。

  突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无能的家伙真的很令人不悦。”

  他拉回思绪,朝外一激灵,跳远三步:“谁?”

  “你该冷静下来,”一个漂浮在空中的幻影说道,“你重生了,只是还不够火候。”

  萨尔卡多瞪大眼睛,好是愣了几秒。他面前的幽灵和他有完全一样的相貌——发型中规中矩,面貌青涩,穿一身“图书管理员”的衣服。怎么看都很亲切,和他之前的样子别无二致。

  幻影问:“你还想在这浪费多少时间?”

  萨尔卡多一口恶气憋在喉头:“一个幽灵又能做些什么?”

  “看来你还不够清醒,你该知道炎之圣女不会选一个停留在上个世纪的人作为先驱者攻陷现世。”幻影说,样子远比萨尔卡多悠闲,“要继续待在荒野里当个亡魂,还是理解这个世界的法则之后重生,取决于你。”

  曾经实验过较为先进的冬眠技术,眼睛一闭一睁,恍如隔世。萨尔卡多对其嗤之以鼻,并未尝试。现在他抱着断片的记忆,确像一个刚从冬眠中苏醒的人,一时没能在未知的世界里站稳脚跟。

  愤慨像打了结的麻绳捆在他心上,可他没有什么资本。他现在是最无助的人,空有上世的记忆,对当今一无所知。

  两个相貌相同的人对视许久。重生的影子思来想去,勉强认可了对方的观点,“……我会复活,重返地上。”

  只是幻影浮在空中,紧皱眉头,“那就让我见识一下吧,前提是你做得到的话。”

 

  时至今日,地上的光景大变。萨尔卡多至少能确定这的确是原本的世界,荒蛮废境的走私者即是最好的证明。

  路过一片马队,带头驾马的男人面黄肌瘦,黑眼圈足有三层重。他们看不见形如幽灵的萨尔卡多,萨尔卡多也碰不到他们。明明互不干涉,可萨尔卡多还是执意把他们当一回事,有所接触时依旧会避开。

  “普罗维登斯在西南方向,不到两里克,那附近可能有导都的通信装置。”调查官的幻影跟在后头,“我想你不会蠢到在荒野上漫无目的的走。”

  他们路过一个集市,里面的小摊小贩卖着过时的报纸。萨尔卡多勉为其难地挤进人堆,在那些报纸的封面上寻觅信息,妄图得到一些导都的情报。

  新闻标明的日期离他记忆末端的那年已经有些年头。灰黄的纸上写满了战争、暴乱、花边新闻:多国响应战争!古尔德病新式疫苗再度宣告失败,人类将何去何从?连队有望再编,卡南发现大型遗址……所有东西都提了一遍,唯独没有潘德莫尼。

  萨尔卡多有些预感,一定不会是好事。同行的人只有过去的幻影,他斟酌许久,问道:“潘德莫尼发生了什么?”

  幻影对他耸耸肩,“我是你前世的记忆,我和你一样,在那之后全然不知。”

  我就不该问你。”萨尔卡多说。

  幻影转而白了一眼:“谁说不是?明知故问,愚蠢的表现。”

  萨尔卡多活了近五十年,和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如果其中尤哈尼的语气令人生厌排位第一,这个幻影便是第二。

  为什么会有人脾气那么臭?萨尔卡多看看对方再看看自己,转而变成为什么我脾气会那么臭,一时百感交集。

  他继续向外走,穿过了集市,重新踏上了荒野。没有交通工具,全靠徒步,好在这样虚无的身体不会感到疲劳。

  先前报纸上看到,被污染者——或者说原连队的队员,现在正在筹备重组连队。THE EYE消灭之后,统制局下令清除从涡中活着回来的战士,萨尔卡多就是执行人之一。

  他自认为很清楚这个武装集团存在的意义,可结点被完全封锁的现在,本应不再需要连队,所谓重组又变得含糊起来。自涡消灭已经过去十几个年头。时至今日,当年从涡中残留下来的怪物早该被消化得一干二净——连队重组是只为了情怀,还是旋涡复生、必须有人再为人类而战?萨尔卡多不知道,幻影也未必能给出答案。

  萨尔卡多爬上较高的一块坡地,朝普罗维登斯的方向远眺,“涡复活了吗?”

  “你很在意?”幻影口气平静。

  萨尔卡多确认方向过后跳下平地,多余地拍拍手上的灰尘。

  “不,地上变成什么样与我无关。只是,关乎导都,它不复活比较好。”

 

  路途遥远,太阳降下,黑夜笼罩了大地。荒野上没有路灯,萨尔卡多却能靠黯淡的月光行走。

  他们大概花了两小时走到普罗维登斯,那里早已是一片废墟,方圆百里寸草不生,多是受瘴气影响。

  萨尔卡多径直穿过曾经的死者之都,循着记忆在废墟中摸爬滚打。他们逆着月光行进,走萨尔卡多生前逃亡的那条路。路上早就没有什么活动的死者,有的只是枯柴和卡在泥缝里无法发芽的种子。萨尔卡多一言不发,这幽灵的身体虚无缥缈宛如白纱,走在这路上却重如磐石。

 

  他的思绪有些混乱,宛如一股力量牵制着他不再走下去。萨尔卡多抬头看向幻影,幻影也在看他,四目相会,不免有些尴尬。他知道萨尔卡多所想,沉声道:“不问别的,你有所觉悟了吗?”

  “……你指什么?”萨尔卡多皱起眉头,“如果是你所说的‘这个世界的法则’,我从未理解,你到底要我去找什么?”

  萨尔卡多始终在迷茫。他无条件的听取幻影给下的提示:去潘德莫尼。可走到这一步,他也不知为何要去。

  做一件事的理由有很多。放在之前,最原本的时候,潘德莫尼是他的归宿,是他发誓要守护的秩序之城——可一切都变了。他不想也不敢去确定上辈子的理念放到现在是否还算正确。

  为导都潘德莫尼穷尽一生,最后被名为不净的烈火吞噬,现在得到复活机会的他又该继续做什么?

  行动之前你该想明白你想做什么。可萨尔卡多想不通,他现在没有理想,没有愿望,甚至于没有身体,是个一无所有的人。

  “我该复仇吗?”萨尔卡多喃喃,说出一句自己都不愿相信的话。

  “你不该问我。”幻影回答。

  他们极为缓慢地在普罗维登斯寻找过去留下的痕迹。导都留下的建筑画风迥异,很是好认。萨尔卡多远远望见那幢低矮的小房子,它已经毁了一半,镜面似的墙壁反射月亮银白如刀锋利的光。他迟疑一会,几步跨上瓦堆朝那走去。

  所幸它没卷入爆炸。幻影先进去,在空中转动身子检查屋内的情况。

  “能用吗?”

  萨尔卡多思考几秒,然后点了点头。

  一开始他尝试用透明的手去操控那台小型发信器,无果。可正如许多儿童文学中所写,幽灵虽不能真切的挪动物体,却能干扰电波。

  不到五寸的液晶屏幕上亮出小小的波纹,萨尔卡多因此有了一个发信去导都的自信。

  “何等可笑。”以先进科学与秩序为名的导都潘德莫尼竟会接到荒芜之地传来的幽灵电报,萨尔卡多觉得他活在梦里。他干扰电波,操纵着黄金时代科技的集结体。知识没有退化,一切顺利,甚至比当今的技师还要熟练,却在发送之前停住了手。

  幻影作为监工,不耐烦地问:“怎么?”

  萨尔卡多盯着屏幕,手指指向屏幕上显示的一个红点,“这里。”

  幻影凑过去,比着方向和坐标思索一会儿,下意识咂舌,“潘德莫尼不可能在那种地方。”

  “东边2.3里克范围内有什么,”幻影说,“露比欧那的国土,红点坐标的地方应该是一块平地。若只是武装艇或浮游艇,理应不会在这显示出来。那是统制局的标志。”

  萨尔卡多猛地回头看向东方,太阳还没升起,远处也没有灯光。他不知这股微妙的战栗从何而来,正如他先前的预感,潘德莫尼或许发生了某些无法挽回的事。

  自他在死者的世界与他臣服效忠的那位大人再遇,萨尔卡多就有所预测。若那唯一可以带领世界走向正确的上位者与他一样死不瞑目,导都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政变吗,是暴动吗,大量的猜想涌进他的头脑里,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不再逗留,头也不回地朝信息的方向走去。得益于幽灵的身体,他不会疲惫,眼见为实,他需要尽快到达潘德莫尼,以验证那些天马行空的猜想。

  月亮下得很快,就像是时间在与他赛跑。他解释不清自己为何这般急迫想到达那里,他大可停在普罗维登斯再认真调查几个小时,或者干脆把这个信号当做一个可笑的系统故障。

  天上没有星星,朦胧的夜雾遮住了天顶。萨尔卡多走在荒野里,与幻影作伴。

  他一步步深入这个世界,却始终不明白其中的意义。幻影跟在后头,一语不发,像个极本分的幽灵。

  他主动去问,“为什么由你来引导我?”

  幻影不知何时换上了那套带兜帽的衣服,正如萨尔卡多目前的旅途也将走到尽头。

  “谁知道?或许是叫我来提醒你别忘记过去。没有愿望的人复活只会成为腐朽的尸体,萨尔卡多,你现在还没明白重生的意义。”

  他依旧摆着一张满不在乎的脸。明明是同一个人,萨尔卡多看他却觉得陌生。

 

  几十个钟头以来,可怕的命运一直在不停改变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幻象。等萨尔卡多到达坐标显示的那块区域,天际已开始染上橙红,光亮盖过了夜雾。

  又是一片废墟,与他醒来至今路过的所有残骸没有太多的差别。本应是随处可见的东西,可导都的信标却赋予这片土地许多另外的含义。

  萨尔卡多站在废墟的最外圈,向内眺望。有闪闪发光的拱门的建筑歪斜着倒在中央。导都特有的金属墙壁反射的紫光格外刺眼,他拿手去挡,可手是透明的,萨尔卡多只是苦笑着放下。

  他自言自语,“为什么这会有导都的信标。”

  再落寂的废墟也会有乌鸦来访,可是现在他什么都听不见。这片废墟一声不响,像具极安静的尸体。他越往内走,越能印证藏在内心的那个可怕猜想。

  机械的残骸躺在脚边,翻起的土堆底下是植物特供的营养装置。这些文明几乎不可能出现在地上,它们来自导都,属于导都,或者说只有潘德莫尼会有这样的闲情。地上早已陷入名为战争的恐怖的涡,花草怎能生得比人还好?

  萨尔卡多观察着这片废墟里所有的事物,妄图找到一两个否定“这里是潘德莫尼”的证据,可越是深入,视野所及之处越是触目惊心,越是能如针一样刺入萨尔卡多的头脑。

  幻影噤声,双臂交叉地看着。

  死物不会说话,人却可以理解。所有的信息指向一个冰冷又残酷的句子——导都潘德莫尼坠落于地面,秩序之都已然无存。

  他又不吭气了。惊愕与无助如浪涛击打着他的神经,好让他不声不响。

  “你要怎么做?”

  萨尔卡多陷在思想的泥泞中举步维艰,他不爱别人打断自己的思绪,现在却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

  他觉得他尚有喘息的余地,可世界就是像个不讲道理的人,它一手把所有现世的信息像棉花一样塞进他的脑仁里,一边又揪着他的衣领逼他选择。

  潘德莫尼毁了,旋涡也再现了,地上依旧被战争搅作一团:没有什么曙光,这无情的世界永远不按套路出牌,它不会放人一条生路。

  “死亡隶属于生命,正与生一样。萨尔卡多,如果你无法接受你的死亡,不如就此放弃,走下去对你我皆无好处。”

  幻想的破灭好比一张放开弦的弓,一股可怖的力量把他跟箭一样推到现实里去。狂风暴雨般的思绪间,萨尔卡多隐隐看见瓦砾的深处埋着一团跳动的火。他走上前,火光像杀人的剑,穿透他的胸脯,告诉他:你从未接受。

  转瞬间天崩地裂。世界仿佛系成一个环,萨尔卡多走在内侧的一面,全是阴影,始终摸不着反面的太阳。

  本可以逼着自己选择不同以往的道路,戴上面具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复仇者,走王道漫画的套路:恨吧!萨尔卡多!导都不值一提!可看到导都的残骸时他才理解何为真正的悲伤。

  他开始在自欺欺人的谎言里寻找出口,很少有人愿意一开始就承认自身的错误,他也一样。他为自己未能理解的过去开脱,说对其漠不关心,却只把圈子越缠越小。原本是环,现在是茧,他从缝隙中伸出手臂,手臂便化成灰,确如他最后的模样。

  幻影在茧外凝视着他,不再说一句话。萨尔卡多咬紧牙关把烧尽的手伸回茧内,手臂便从组织入手重新复原。

  他逐渐去明白这个世界的含义,触摸它的规则:它允许人为悲愿重生,却禁止重生的人迷惘。萨尔卡多犯了大忌,迷惘、彷徨、欺诈,三项全占,世界便把他困在生与死的夹层中。

  茧中他伸手不见五指,地窖似的黑暗如深渊的血盆大口,却促使他重归冷静。

  他寻回记忆时深陷名为恐惧的泥沼,为此走了不少弯路。那天吃下最后三十个死亡的碎片之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很久,足有三天才再次出现。自认为想清了,却还是会有意避开尤哈尼和他高贵的大人。

  人偶的玻璃眼珠比较靠谱,早已看穿这点,在他离开时提出忠告。他该怪罪释放死者病毒的自动人偶吗,他该迁怒于当时突然出现的男人吗,他深深反思,最后把所有问题揉作一团:以那命令不是谎报为前提,潘德莫尼作出的决定是正确的吗?

  萨尔卡多重新看向那片废墟,思索许久,他因往事剥离了所有利己的因素和高高在上的自尊,重视故事的胚胎,这才赫然反应过来:他面对的不该是自己的死亡,而是导都潘德莫尼所有的安危。

  他直直看着脚下腐败的土,不断寻思:如果由他来决定,他就会放死者之毒进入导都吗?

  显然不会。

  他为的是导都无暇的秩序,为的是辅佐那位上级者统治整个世界。不净不应玷污那片他所热爱的土地。

  他用手臂挡住双眼,不可置信地嘲笑起先前的落魄和质疑,抗拒与疑虑。多余的忌惮像一面镜子,让他看不清楚真相,也看不明白自己。

  如今导都坠落,混乱占据了世界,在那名上级者重归地上之前,他势必为其的统治铺上基石。

  他扒开千丝万缕的茧,从名为恐惧的黑暗中钻出。

  白光燃起的火焰叫他周身溃烂,他的身体支离破碎,化成灰烬,却在烈火扑灭之后一举复燃,重生为人。

  萨尔卡多触碰那团奇异的火,幻影则消失了。火的温度顺着冷冰冰的右手传进大脑里,烧尽他如乱麻般的思绪。

  复活。

  他会复活,重返地上。

  他孤独地念叨几遍,恍惚间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

  废墟像是苏醒了一般,萨尔卡多跪在地上,周身的泥土翻动,机械像生灵一样靠过来。来自地下的魔力集结了这些无机质的东西,齿轮变成他的心脏,土是他的肉身,铁和钢组成他的双臂。

  这一切自始至终都像一场荒谬的魔术。萨尔卡多不再是一个透明人,世界给他开了一条出路,真切的给了他一个新的身体。

  是初生的人,萨尔卡多还不适应这副身体,他觉得双腿不是腿,而像树桩。竭力站起来,却又快趔趄着倒下。他只好扶着墙,像个刚学会走路的人。

  他张开嘴,竭力地呼吸。冰冷的空气流进新的肺里,有些冻人,萨尔卡多不禁打了个寒颤。悠悠忽忽间他还听见过去的影子说:“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最好别走歪路。”

  “……我会取回这堕落世界的秩序。”

  萨尔卡多立在原地。一阵晨风吹过,他如梦初醒。

 

-------------------------------------------------------------------------------------------------------------------------

 

  FT:非常我流的过去引导未来。虽然我拙劣的文笔根本写不出萨尔卡多大人万分之一的好,给他丢脸了(……)辛苦企划的各位!萨尔卡多他有那么好希望大家都知道。

bottom of page